阅读黄光裕：权力之于财富，远不得近不得

阅读黄光裕（11）：权力之于财富，远不得近不得

 

影响黄光裕命运的，不仅有詹培忠，还有着他的一个官僚保护集团。

2006年，中关村陷入CDMA担保泥潭不能自拔。2006年4月4日，大股东北京住总集团将其持有的1.01亿股中关村股份转让给黄光裕控制的北京鹏泰投资有限公司。当月，中关村股价涨幅超过40%。然而，该笔股权转让获批不久，2006年9月，中国银行北京分行前行长牛忠光被捕，对一笔9年前贷款的调查将黄光裕兄弟牵连进来，经历半年的骗贷、偷税调查，最终黄侥幸得以脱罪。

"受惊"的黄光裕终于明白，需要拉拢一个背景更深厚的"保护伞"。"经人指点，黄光裕决定拉拢一个背景更深厚的'靠山'，但其'金元政策'失灵了。"所谓"金元政策"，就是直接现金行贿，遭拒后，一个变通的'金元政策'实施了。对方筹集了超过3亿元资金委托黄光裕投资，黄光裕计划将该笔资金在二级市场买进中关村股票。"资金一下子进入中关村，动静太大，必须将股价打压到低位时，掩护该笔资金进场。"

据知情人透露，2007年6月中关村二级市场股价的下跌，就是为第二天签订重组协议，让该笔资金进场所作的局。6月27日，中关村和鹏泰投资签订了《资产重组协议》，前者以其持有的启迪控股33.33%股权置换后者持有的中关村建设48.25%股权。当天及次日，中关村股票均告涨停。8月15日，中关村发布公告称，中关村建设与鹏泰投资旗下的北京鹏润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签署了《债务重组协议》，鹏润地产将承接中关村建设的2.75亿元债务本金和利息。据悉，这份协议早在6月27日就已签署。中关村股价随后大涨，8月份涨幅超过80%。

2007年8月29日至31日，中关村股价连续三个交易日达到涨停幅限制。深交所交易部向中关村发出征询函，要求其对股价异动作出说明。中关村回复称，公司涉及的CDMA项目担保问题仍未取得实质进展，公司的银行债务压力很大，并无重组计划。

2007年9月10日，深交所又发现了中关村的交易异常，中信建投证券在沈阳的某营业部交易席位出现大量买单。"该席位上的账户从开设到大笔买入的时间仅三天。所以，监管部门就盯住了该席位的举动。"2007年9月11日、12日，该席位又连续买入中关村股票。账户的身份证是购买的，资金往来成为监管部门调查的唯一线索。黄光裕当时为了掩护上述3亿元资金在二级市场中不被监管部门发现，还是动用了几十个散户账户大量买入中关村，但3亿资金未能及时撤离，这也给黄光裕后来涉嫌经济犯罪落下了致命证据。

由于中关村二级市场股价大幅攀升，黄光裕已是骑虎难下——如果旗下地产业务在评估上不大幅溢价，黄光裕就不可能绝对控股中关村，但大幅溢价则面临原有股东的反对以及证监会审批的困难。为扩大流动资金规模，继收购陕西蜂星电讯后，黄光裕又瞄上了年营业额近百亿元的手机零售商迪信通。

鼎晖投资是迪信通的股东之一。前者在双汇集团并购案中与商务部来往频繁，该并购案的法律顾问为思峰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刘阳，刘曾任职商务部，为郭京毅的下属。思峰律师事务所主任、郭京毅的大学同学张玉栋担任了迪信通的法律顾问。"黄光裕拟出资8亿元收购迪信通股权，股比超过80%。国美电器作为香港上市公司，收购迪信通这家内资企业，必须要通过商务部的审批。而张玉栋出任迪信通一方的法律顾问，是由郭京毅推荐的。此前，黄光裕收购永乐、大中的过程之中，站在黄光裕身后的就是张玉栋。"知情人士透露。

在外资对内资企业并购中，法条司的意见颇为关键，而长期在这个部门中工作的郭京毅就掌握着这个"命门"。"郭京毅负责利用手中职权'开门'，他的'搭档'张玉栋则负责在各方之间牵线收钱，牟取好处。"郭、张搭档牵涉多起我国或大或小的外资并购。

迪信通一方并不知晓黄光裕与张玉栋的关系，其商谈的细节被黄光裕在第一时间掌握。但黄光裕没想到的是，张玉栋无意中将国美电器在香港上市的运作过程透露给了迪信通的负责人。"没过多久，迪信通提出要将收购资金增加13亿元，这让黄光裕不能接受。事实是，迪信通在了解到国美电器上市运作过程后，就没有心思再谈并购，计划摒弃股权转让，直接借壳上市，加价只是婉拒黄光裕的并购。"知情人士称。

就在迪信通放弃与国美股权合作后不久，一封举报信呈送到了中纪委。举报信称，郭京毅、刘阳、张玉栋三人勾结，在外资进入问题上存在大量行贿受贿行为，迪信通三个字也出现在举报信中。

郭京毅得知了举报信的内容，但对其嗤之以鼻。而本想通过收购迪信通来扩大现金流的黄光裕却惊吓出一身冷汗。从香港洗到沈阳的资金通过十多个账户已大量买入了中关村，如果鹏润地产没有计划中的迪信通流通资金的支持，其资金短缺的窘境将立即显现;如果不注入，是让地下钱庄洗进来的资金先撤，还是让3亿元资金先撤？如果3亿元资金先撤，就意味着黄光裕购入中关村股权、债务重组以及收购中关村资产的投入将打水漂，洗进来的香港资金也会成为巨额交易资金撤退的垫背资金。

黄光裕决定兵行险招，公布中关村重大重组方案来刺激股价，先将3亿元资金撤离。按照公告，鹏润地产拟注入中关村的资产总计为34.8亿元，净资产为21.4亿元，而用收益法评估却高达180亿元。中关村将以14.67元/股的价格，向鹏润地产、鹏润科技和黄秀虹(黄光裕的妹妹)定向增发12.27亿股，用于购买地产资产。

迪信通的收购失败让黄光裕的地产困局暴露出来。在地产行业过冬的时候，180亿元的评估价在中关村股东间分歧太大，各方吵得不可开交。很快机会来了，2008年2月4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委托拍卖行三联商社大股东三联集团所持2700万股(股比为10.67%)限售股，参考价为2.48元/股。最终，山东龙脊岛建设有限公司以19.9元/股竞得。紧接着2月22日，国美旗下的"孙公司"济南万盛源人力资源管理顾问有限公司全资收购了龙脊岛，国美电器成为三联商社的实际控制人。2008年7月29日，国美电器通过第三方北京战圣投资有限公司又拍下三联商社2276.56万股股权。

知情人士透露，2008年5月7日，中关村公布了资产重组方案的第二天，黄光裕开始拉高出货，两个交易日内将3亿元资金陆续撤离。但到了第三个交易日，中关村股价开始暴跌，黄光裕从香港洗来的解围资金深陷其中。为了缓解资金困局，黄光裕就有了上述一连串的三联商社收购。三联商社从公告股权拍卖后，股价就一路高歌猛进，证监会稽查部门也开始介入。

黄光裕担心的事情很快发生了。2008年11月17日晚，某大楼被警察严密封锁，北京市公安局现场指挥一声令下，中国首富、国美电器董事长黄光裕落马。从草根到首富，一个神话就此终结。

3个亿到底是谁"托付"给黄光裕的，目前尚未公开。但是黄光裕被捕后一串随之落马的官员名单，就已有郑少东、相怀珠等。

郑少东，公安部部长助理、经济侦查局局长，也是广东潮阳人，黄光裕的同乡。郑少东曾组织指挥侦破"东星轮"千万港元大劫案、张子强特大暴力犯罪团伙案等重大刑事案件，屡立大功。郑少东在公安系统中声名显赫，却倒在了黄光裕那屡试不爽的一招下——用钱开路。

"在侦破'东星轮'等案件时，郑少东就认识了很多港澳赌博界的大佬，黄光裕摸准了这一信息。"知情人士表示，在郑少东权力达到巅峰之时，黄光裕利用豪赌的方式拉拢了郑少东。知情人士透露，黄光裕"最喜欢"的就是公海豪赌。

知情人士表示，在郑少东权力达到巅峰的时候，黄光裕利用赌博洗钱拉拢了郑少东。在黄光裕海外豪赌中，输赢只是洗钱的一个障眼法，黄光裕旗下壳公司无数，主要用于资金的捣腾，这便于资金通过地下钱庄及BVI公司进行洗钱。"黄光裕带着大笔资金进入公海邮轮赌场，进场全部换成了赌场的筹码，黄光裕的筹码在事先跟庄家约定，输掉一定比例之后就会走人。"一位反洗钱专家表示，黄光裕可故意将公司做成亏损，低价卖给第三方，但往往这个亏损公司可能注入优质资产，第三方会在合约价格背后另行支付一笔钱给黄光裕，当然也可以将国内资金跟海外进入国内资金进行对冲洗钱，黄光裕带着第三方支付的资金到公海邮轮豪赌。

"假如是1亿元的现金，跟庄家约定10%好处费，那么黄光裕输掉一千万元筹码后就不再赌，而是让赌博公司以赌博公司的名义将剩余筹码结算资金打到指定账户。而赌博公司的账户一般都开设在免税的岛屿国家，这样一来，大家看到的仅仅是黄光裕亏损，而再也找不到资金的流向。"

2009年1月20日，公安部宣称，郑少东与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兼北京直属总队总队长相怀珠，在侦办黄光裕经济案件中发现有违纪违法嫌疑，双双接受组织调查。

作为郑少东副手，相怀珠对反洗钱很有经验。但知情人士透露，相怀珠和黄光裕的牵连之处，恰恰就在黄的多次大笔洗钱。

为寻求"保护伞"，黄光裕接下一笔超过3亿元的委托理财资金，以变相行贿，使其在资本市场上疲于奔命，操纵中关村股价。在行贿、洗钱、内幕交易、操纵股价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在中国，政商关系是一个很复杂和敏感的问题。商业与政治难以完全分割，关键是保持合适的距离。太近了，可以得到红顶商人的巨大便利，但最终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太远了，则太阳永远照不进现实，你会成为荒漠中无人理睬、自生自灭的野草。

对政商关系颇有研究的冯仑，把它划分为三个层面：一个是企业与所在体制的关系；一个是企业家与官员的关系；一个是民营资本与国营资本的关系。中国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政府制定相关政策，但商人群体目前过于弱小，无法介入此过程，也很难影响决策过程，只有遵守执行的义务。冯仑告诫道，"听党的话、跟政府走，否则你的企业根本没办法发展。"

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终身教授丁学良则认为抛开个人的道德、品质而言，"中国过去20多年来，犯了大事的富商，都是在某一个时候，在某一个地方，在某一个政策领域里，受到特殊的保护；这个特殊的保护随时可以收回。那时，这些人就成了牺牲品"。